第二十八章惜别
随着一声急切的呼喊划破寂静，一匹骏马宛如黑色闪电，从浓重的雾气中疾驰而出。它四蹄翻飞，踏地之声如滚滚惊雷，在幽静的山林间激起层层震荡的回响，久久不绝。马上端坐之人，正是英姿飒爽的九凤。她身着一袭鲜艳夺目的红衣，在弥漫的雾气中，恰似一团熊熊燃烧的炽热火焰，烈烈舞动，那衣袂猎猎作响，映衬得她的眉眼仿若刀刻斧凿般深邃分明，透着一股凌厉之气。那匹骏马仿佛通灵一般，敏锐地察觉到主人内心的焦急如焚，撒开四蹄，奔腾之势愈发迅猛，如离弦之箭般向前冲刺。
待到骏马奔至近前，九凤猛地勒紧缰绳，那马前蹄高高扬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惊险的弧线，紧接着发出一声凄厉而悲怆的嘶鸣，仿佛是在为即将降临的悲伤奏响序曲。九凤身姿矫健地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然而眼角不经意间泛起的焦急与慌乱，却还是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波澜。她的目光如闪电般迅速扫过聚集的人群，眼眸中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期盼之光，直至落在那具被粗糙粗布紧紧裹着的遗体上。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胸口陡然涌起一阵窒息般的剧痛，呼吸都为之一滞。
她脚步踉跄着快步上前，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缓缓揭开了那块遮面的粗布，露出了刘麻子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战斗过后的斑斑血迹，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嘴角微微歪斜，仿佛在临死前还试图诉说着什么。然而如今，那双曾经让九凤又敬又畏的眼睛，已经永远地阖上了，再也不会睁开。九凤只觉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喉咙里涌上一股酸涩难忍的滋味，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肆意流淌。
“麻子哥……”她哽咽着轻声呼唤，声音沙哑而破碎，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声充满悲痛的呼唤中轰然崩塌。尽管她对刘麻子并无男女之情，但他一直待她如同亲生妹妹一般，关怀备至。哪怕是在那些最为艰难困苦的日子里，他也从未让她受过半点委屈。他虽是绿林草莽中的土匪头子，却有着一颗侠义之心，从不欺压无辜百姓，甚至多次冒着生命危险护送难民穿越敌占区。在这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动荡年月里，他的这份情义显得尤为珍贵，如同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了人们心中的希望。
周围的众人全都陷入了沉默之中，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去劝慰她节哀。他们都清楚，有些深沉的悲痛，绝非一句轻飘飘的“节哀”就能轻易抚平的。唯有轻柔的风，无声无息地吹过，卷起几片枯黄的树叶，在半空中打着旋儿，仿佛也在为这悲惨的一幕黯然神伤。
龙飞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望着悲痛欲绝的九凤，心中满是苦涩与无奈。他缓缓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九凤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九凤姑娘，还请你节哀顺变。我打算为刘麻子大当家在天门寨举办一场隆重盛大的葬礼，让他走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
九凤猛地抬起头，双眼因悲痛而变得通红，她直直地盯着龙飞，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来：“不行！麻子哥一生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他最厌恶死了还要这般张扬显摆。况且如今日军随时都有可能打过来，我们哪还有闲情逸致去搞什么隆重的葬礼！”
龙飞微微皱了皱眉头，语气依旧沉稳平静：“九凤姑娘，刘麻子大当家对我们恩重如山，这场葬礼也是我们对他表达敬意的一种方式。”
“敬意？”九凤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的火光，“你们这些人，真的了解麻子哥吗？他最看不惯这些虚头巴脑、华而不实的东西！”她猛地站起身来，转头看向周围的兄弟们，提高音量大声喊道：“跟我回龙门寨，麻子哥的后事我们自己来操办！”
她的话音刚落，人群中便响起一阵低沉的低语声。有人面露迟疑之色，有人默默点头表示赞同，但最终还是有几个跟随刘麻子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兄弟率先迈开脚步跟了上去。他们是与刘麻子并肩作战、同生共死的老部下，对九凤也极为信服，愿意追随她的决定。
当天夜里，龙飞还是依照山寨的规矩，为刘麻子举行了一场简约朴素的葬礼。清冷的月光如霜般洒在空旷的场地上，仿佛也在为这位逝去的英雄默默哀悼。葬礼仪式结束后，九凤默默地走到刘麻子的遗体旁，伸出手轻轻**他冰冷的脸庞，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打湿了他的衣襟。
“麻子哥，你一路走好。”她轻声呢喃着，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然后，她挺直身子，对着在场的天门寨兄弟说道：“兄弟们，跟我回龙门寨。”
几个原本隶属于天门寨的汉子面面相觑，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转身离去。他们心里明白，如今山寨失去了首领，群龙无首，人心惶惶，每个人都不知道下一步该何去何从，未来的路充满了迷茫与未知。
龙飞静静地站在一旁，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滋味，酸甜苦辣交织在一起。他没有出声挽留，也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任由夜晚的寒风吹拂着他的衣角，他宛如一尊沉默的雕像，一动不动。
九凤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脚步坚定有力，然而却时不时地回头望向龙飞所在的方向。她满心疑惑，不明白为何他不肯和自己一同前往龙门寨。她本以为，他是那个可以让自己托付性命的人，是能够与自己并肩作战、共克难关的伙伴。可如今，他却选择独自留在这个空荡荡的天门寨，独自去面对未知的危险与挑战。
她很想问个究竟，却又不知从何开口。龙飞的神情太过平静，平静得仿佛早已深思熟虑、做出了不可更改的决定。
终于，她咬了咬牙，强忍着心中的疑问与不舍，转身继续向前走去。身后，是逐渐远去、渐渐模糊的脚步声；而前方，等待着她的则是一条充满未知与挑战的漫长道路。
